每天 都有努力不倦的醫生 在醫療環境不好的現在 仍然堅守崗位
其實 台灣的醫生 想要救人的心 是沒有變的
只有回到很美的醫病關係 才能給台灣民眾雙贏的醫療品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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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不見的角落:在生死一瞬間看見生命
我在健檢中心看到的護士都打扮得很體面、很漂亮,而且講話很有禮貌,為什麼你們急診的護士不是這樣?」曾有民眾向中國醫藥大學附設醫院急診部主任陳維恭抱怨。
連其他科的醫生也有意見,問陳維恭:「為什麼你們急診醫師不打領帶?打領帶不是看起來更有精神、更專業嗎?」
急診醫護人員的應對態度與穿著,其實正反映他們的工作性質:步調快、不可預測、壓力大。
急診病人多、有時病情變化快,為爭取時間與效率,醫護人員通常說話快、音量大,往往被病人和家屬誤認為很兇;急診醫師值班時穿著俗稱「青蛙裝」的綠色工作服,是因為病人的病情難以預料,隨時可能嘔吐或噴濺出血液,穿工作服才方便脫換;不打領帶,是為避免病人意識模糊時拉扯到領帶,讓醫生沒辦法進行急救;急診醫生還常穿休閒鞋或球鞋,以便不停走來走去查看病人、跟家屬說明病情、幫忙推病床或器材,甚至狀況緊急時必須用跑的。
這樣的工作性質也造成急診醫護人員向來有「三高」─工作風險高、壓力高及人員流動率高,許多急診醫師不到45歲就選擇離開,轉戰其他領域;而陳維恭是少數在急診第一線工作達20年的醫生。如今46歲的他,頭髮已顯花白,好似「證明」了急診工作確實勞心勞力。
急診醫師挑戰重重
20年足夠讓陳維恭經歷所有急診醫師會遭遇的考驗:必須在短時間內診治一個接一個的病人、夜晚及假日得輪班,非常挑戰體力,也勢必犧牲跟家人相處的機會。一位護理人員說,曾看到陳維恭的太太帶女兒來醫院,因為她「很想看爸爸」。
病情可能隨時急轉直下也是一大壓力。「工作愈久,愈能體會疾病的千變萬化、難以捉摸,」陳維恭說。比如病人一開始主訴上腹痛或拉肚子,先拿藥回家,第二次再送來就變成盲腸炎;或一開始出現感冒症狀,讓病人帶藥回家,誰知感冒病毒跑到心臟,引發心肌炎,病人3天後就過世了;也有些病人的症狀表現不典型,例如心肌梗塞有急性胸痛、冒冷汗、暈眩、嘔吐、心律不整等症狀,但早期心肌梗塞有20~30%的人沒有任何症狀,在在讓急診醫師提心吊膽。
同時,急診醫師天天接觸形形色色的病人、家屬,「必須回應他們各種聽得到的要求和看不見的期待,」陳維恭說。甚至曾有家屬恐嚇醫護人員「好膽麥走」、口袋藏著槍來找他們算帳。「這些都不是醫學教科書教過的。那種壓力外人真的很難想像。」
一連串壓力,讓他想輕生
1999年,陳維恭接連遭逢生命中的重大衝擊。他太太在生第四個寶寶時發生極危險的羊水栓塞,瞳孔放大,他親手急救做心臟按摩,和醫療團隊一起把太太從鬼門關救回來。但寶寶卻因缺氧而變成腦性麻痺,一出生就住進加護病房;太太也因為接受緊急捐血,血液來不及篩檢而感染C型肝炎。
陳維恭一面照顧妻子,一面承受新生命即將消逝的悲痛,即使對習慣大風大浪的急診醫師來說,這仍是極大的壓力。
約5個月後,他們讓寶寶拔管,讓孩子自然走。「釋懷是嘴上講的,內心的傷痛永遠無法復原。」
壓力仍不停累積。3個月後,921地震來襲,中國醫藥大學附設醫院靠近災區,病人大量湧入,後續救災工作也延續了幾個月;隔年還有醫院評鑑,陳維恭花了不少心血準備。
醫院評鑑後,他開始失眠、游泳時覺得快窒息、下班離開醫院就覺得胸悶,好像吸不到空氣,必須回去讓同仁幫他接上心電圖,「聽到心跳的聲音我才放心。」也不敢出遠門,怕隨時會發生不測。連續3個月如此,「我知道自己生病了,是恐慌症。」
恐慌症的苦,他感同身受
直到某天,他跟太太說很想從他們住的10樓跳下去,他才警覺不能再這樣下去了。「孩子們還小,太太也還沒有完全康復,我怎麼可以跳下去?」
他休假兩星期,徹底遠離工作,每天去山上聽大自然的聲音,並靜下心來看書;再回到工作崗位,雖然仍睡得不太好,但狀況已好轉。
這段經歷讓他特別能體會恐慌症病人的苦,會儘量多跟他們聊聊。他說,很多恐慌症病人四處求醫,卻找不到致病原因,光吃安眠藥並不能根本解決問題。
他曾遇過一個賣早餐的中年病人,抱怨胸悶、失眠、焦慮。陳維恭發現,病人的壓力來源是「凌晨3點要起床做豆漿」,所以總是睡不熟、愈來愈早醒。陳維恭點出這一點,建議他考慮暫時不要做豆漿,病人恍然大悟。
每當陳維恭說出恐慌症的症狀與痛苦,病人都張大眼睛說:「醫生,你怎麼知道?」他回答:「我當然知道,這些我都經歷過。」「將心比心,這樣病人更願意接受醫生的建議。」
「多管閒事」力量大
家庭問題、社會問題、複雜的人性、人生的愛恨情仇……都在急診室交會。「醫生沒辦法解決所有的問題,但至少在他成為我的病人時盡力幫他,做到我的最大值,」陳維恭說,急診醫護人員要「多管閒事」,多問一句、多做一點,或許對病人和家屬就有莫大的幫助。
比如有個病人主訴長期失眠,卻不知何故大罵醫院的棉被髒、醫生不給他打抗生素,太太則透露病人在家也很暴躁,甚至會打她。陳維恭研判病人可能有躁鬱症,但他一定不願意看精神科,怎麼辦?
後來檢查出病人肝功能異常,陳維恭說服腸胃科收他住院,並請精神科會診,費了番功夫才把病人安置好。「如果我沒有確切幫病人解決問題,他會繼續迷失在醫院裡,他的家人就像人質,一直活在暴力的陰影下。」
「多管閒事」的精神其實來自尊重生命。住院病人通常是治療一陣子後去世,但急診病人卻可能在幾小時內去世。看盡生命的脆弱與無常,陳維恭對個人生死很豁然,「但是對病人的生死卻不能豁然,必須非常尊重生命。」
他形容,病人就像掉下懸崖,醫生可以抓住他的手,想盡辦法幫忙,也可以放手,「醫生的情操其實就在一念之間:你願意為病人付出多少?我的想法是要積極一點,哪怕病人到院時已沒有生命徵象,醫生也要竭盡所能去救。」
曾有一個孕婦,第二天就是預產期,卻因不明原因昏迷,到院前已沒有生命徵象。陳維恭說,這樣的病人救回來的機率不大,從專業來看不一定要救,但回歸醫者的本能,他瞬間的念頭就是:救!接著開始一連串急救,而他拿起手術刀便往孕婦的肚子劃下去。雖然最後母子都沒能存活,但至少大家盡力了。
珍惜得來不易的急診專科
從1990年在台北榮總接受住院醫師訓練開始,陳維恭就沒離開過急診。曾跟他一起當住院醫師的台北榮總急診內科部主任顏鴻章說,有些住院醫師在輪流去其他科學習時決定「投靠」別科,但陳維恭仍然回到急診的崗位,「那時就看得出他對急診的熱情,不然早就『脫逃』了,」他笑說。
當年選急診外科,陳維恭的理由很簡單:喜歡動手,很快幫病人解決問題。但這條路要走下去,不能單憑興趣,勢必需要堅強的信念,而他的力量一則來自想回饋母校中國醫藥大學,再則對急診醫學的責任感,督促著他不能輕言離開。
台灣急診醫學制度的誕生走了一段艱辛的路。
會去急診的多半是急重症的病人,應該由有經驗的主治醫師來看診,但十幾年前,各醫院的急診室多半由還在學習階段的年輕住院醫師,甚至實習醫師值班,病人幾乎變成「白老鼠」。
同時,急診病人的病情通常比較複雜,比如外傷病人可能頭、胸、腹部同時受傷,但當急診醫師找其他專科醫師來幫忙,得到的答覆卻是:「這不單是我的專科的問題,病人還有別的問題,你先去找XX科。」各科推三阻四,都不想收難照顧的病人。許多急診醫師不禁問:「醫療專科化以後,各科分工很細,但為什麼嚴重的病人卻變成沒人要?」
後來他們開始爭取設立急診專科,希望藉由制度訓練出一批醫生,有能力、有意願在第一時間處理各種急重症,再判定是否需要後線專科醫師的協助。終於在1997年,衛生署通過急診醫學科為主專科,1998年開始辦理急診專科醫師的執照甄審。「急診專科得到國家認證,可以和其他科平起平坐,」顏鴻章說。
正因得來不易,所以更值得珍惜。陳維恭說,急診醫學得到了舞台,醫生更應該扮演好自己的角色,才不違背爭取它成為專科的初衷。尤其他們是第一批投入急診、且持續守住崗位的醫生,如果禁不起風吹雨打而早早「陣亡」,不就代表急診醫師的生涯短暫?那麼成立專科又有什麼意義?
沒看見,不代表不存在
最近陳維恭把在急診室的見聞寫成《看不見的角落》,他笑稱這是「畢業論文」,為自己投入急診醫學20年留下些紀錄。
他最希望傳達的訊息是:社會上有很多被遺忘的人,他們真的不存在嗎?「他們存在,而且同樣的事每天都在重複上演。但如果每個人都能不斷關心周遭的人,盡力伸出援手,或許就能減少很多不幸,」陳維恭堅定地說。
書中許多個案對他衝擊很大。例如一個男子因吸毒過量而身亡,年少的兒女卻毫不畏懼地握住他的手,淚流滿面。陳維恭以前不太喜歡遇上吸毒的病人,覺得他們多少有點不自愛,但直到看到這一幕,他不禁想:吸毒者或許沒有完全失去良知,他會不會也有善良的一面、也是個慈愛的父親,只是我們沒看到?相較於孩子的不離不棄,社會又給這些邊緣人多少關懷?
他也希望藉這本書讓更多人了解、珍惜與慎用急診。
他直言,很多民眾對緊急救護的觀念錯誤,例如認為急診跟門診一樣是先到先看(應該依檢傷分類,緊急、嚴重的病人先看)、把救護車當免費計程車……不但救護人員困擾,也可能延誤急重症病人的救治。「緊急醫療系統需要大家支持,因為每個人都可能是下一個被送進急診室的人,」他說。
他說,不知道這本書能影響、改變多少人,「但如果我不播下種籽,就永遠不會開花結果。」簡單卻堅定的信念,支持他守在急診前線20年。
(轉載自http://www.commonhealth.com.tw/article/article.action?id=5026765&page=7 & google圖片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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